花信时代·七-尊龙凯时平台入口

年终到了,村上计算工分值分红,每十分工分值人民币二角八分,比去年少了将近五角。

春球拿着从村会计那里领取的六十多元钱, 有种欲哭无泪的心酸。 辛辛苦苦劳累一年,到年终分红时,妇女们每天的工分 值是一角七分钱,这算什么事啊? 连自己都养不活,怎么养活两个孩子,怎么赡养两个老人? 春球一时间心中充满了绝望。

真的太累了。

春球家人口多,劳力少,赚的工分钱,买不回全家半年的口粮,要不是丹柏有工资,平时开支的油盐酱醋都没有办法购买, 更谈不上大米和食用油了。

绝望又有什么用? 还是买不来生活必需品。 春球思前想后, 觉得如果再靠那一点点工分来维持生计, 全家人不喝西北风才怪呢!俗话说:“读书人家里藏书,作田人家里养猪。”一个家庭在农村活命,如果不养猪,哪儿有肥料种瓜种菜;如果不养鸡鸭,哪儿有零花钱买盐茶酱醋? 麻雀虽小,五脏俱全。

村里放假那天,春球一个人跑到集市上买回一头小猪,在厨房外围了一个猪圈,养起猪来。

春球从没养过猪,也没有打过猪草。 什么草,猪吃了长膘快,什么草有毒,猪不能吃,春球都一窍不通。她每天出工时,就去向乡邻们打听养猪的事情。

“春球,真没打过猪草? ”

“春球,见过猪草长什么样儿吗? ”

“春球,明天中午跟我去割猪草吧。 ”

春球傻笑着说:“我没有养过猪,请你们多多帮忙啊! ”

第二天中午,春球做工回来,一扒拉完饭就提了一个背篓, 跟着几个本村妇女去村外头打猪草。姐妹们热情地告诉她,这些 是牛皮菜、黏糊菜,那些是蕉芋、葛藤,还有构树叶、高丹草…… 春球记性好,她把这些猪草名称和形状一一记在心里,她想,此后再打猪草,就可以一个人来了。

傍晚,春球做工回来,挎着背篓,将自己割好的猪草一篓一篓背回家,再在婆婆黄玉英指点下,选猪草,切猪草,煮猪潲。

春球学会了养猪,现在,她再也不怨天尤人了,反倒觉得天无绝人之路,“人挪活,树挪死”,只要人勤快,还怕养不活家人?

小猪一天天长大,春球的心里比喝了蜜还甜。

猪长得越来越大,打的猪草不够吃,猪饿得在猪圈里哼哼直叫,还把猪栏门拱得咚咚作响,春球白天要去地里干活儿,没时间出去打猪草,心里一阵阵着急,完全没有了主意。

黄玉英告诉她:“春球, 你把自家菜地边上种的几棵芭蕉砍来喂猪。 ”

春球急忙赶到菜地,拿起放在芭蕉兜下的刀,砍了一棵芭蕉扛回家,又把芭蕉切成片,倒在锅里,煮成猪潲,拿一个木桶从锅里舀出来,再倒进猪圈里,喂给猪吃。

春球琢磨着,要是把芭蕉全都砍了,以后就再也不能指望芭蕉来喂猪充饥了,得想别的办法。

俗话说,糠菜半年粮。多种菜,人吃的猪吃的自然都有了。可是地不多呀,找谁要去呢?

春球想到了村妇女主任春婶。

第二天一大早,春球跑到春婶家里,说明了来意。 春婶说: “水泵机房有座荒废了的坟堆,原来有人种过菜,现在没人要了, 你去种吧! ”

春球低头应了一声,说:“谢谢春婶。 ”

春婶说:“坟堆,你不怕? ”

说不怕是假话,她从来没有一个人在坟地待过。 春球壮着胆子说:“怕什么? 菜土肥,只要长菜就行。 ”

第二天天还没亮,春球拿起锄头、菜秧,挑起尿桶就往外跑, 她要赶在做工之前把菜种好,别人才不会说什么闲话。

天上的云朵把月亮遮了一半,田野上朦朦胧胧;水田里的禾苗泛着绿光,在夜幕下有几声蛙叫偶尔传来。 不一会儿,月亮钻出了云层,田野里又一片银白,幽静沉寂,黄家村还在大 地上沉睡。

春球挑着尿桶,扛着锄头,朝坟堆方向走去。 四周静悄悄的, 一个早起的人都没有。 快到坟堆边时,月亮又钻进了云层,田野里乌漆灰暗,迷蒙一片。

田边地头的虫子发出“唧唧唧”的叫声,远处村子里的狗狂吠起来,叫得人心里有些恐慌。

春球心里有些发毛, 脚步有些踟蹰, 突然想到自家的小黑狗。 何不叫它来做伴? 她想。 于是她放下尿桶,提着锄头回家叫小黑狗做伴去了。

春球来到家门外,唤了一声:“小黑! ”它马上摇着尾巴走过来,用舌头舔她的裤脚,在她四周欢快地跳跃着。

春球领着它,一前一后,一人一狗,朝着坟地走去。 她有些庆幸,当年没有把这只流浪狗赶走,现在它是她的朋友、卫士、姊妹、亲人……他们相依为命,相濡以沫。

小黑狗来到坟堆前,有时,它蹲在坟堆旁,像卫兵朝四周观望;有时,它围着坟堆,东嗅嗅西踢踢,像侦探破案一样,寻来寻去,忙个不停。

春球一个人锄草、挖土、把石片捡到一边。 月亮一会儿钻进云层,一会儿走出云朵。 春球时而唤一声“小黑”,时而擦一下额头上的汗水。 小黑偶尔狂吠几声,惊恐地看着四周。 春球也跟着小黑惊恐地环视坟地。

随即田野又恢复了平静,春球继续挥锄挖土。 挖好土,种上菜,春球挑起尿桶,到水泵机房那边的水塘里去挑水。

水塘不大,但是,有一个恐怖的传说。 据村里人说,前不久有个老人心里想不开,在一个雨夜偷偷跑到水塘里寻了短见。有人说,落雨天的下半夜,还看见老人坐在水塘边哭泣。

春球提心吊胆地走到水塘边,心里很是害怕。 她叫了一声小黑,小黑就靠在她身边,不离她半步。 她觉得现在小黑是她唯一的依靠。她放下尿桶,用尿勺舀水;她把尿桶装满水,挑起来往坟堆菜地走来。

月亮又钻进了云层,天色不再是灰暗,而是完全黑了下来。

天好像要下雨了。

春球一边唱歌,一边浇水,恐惧感好像没有了,小黑也不知道去哪儿了。 月亮完全躲了起来,它行色匆匆,根本不理会春球的艰辛生活。

天上看不见月亮,星星早已没了光亮,田野里黑沉沉的,让人心慌意乱,春球摇晃着疲劳的身躯,战战兢兢地返回在交错的小路上。

进了家门,春球一倒在床上就睡着了。

不知过了多久, 早上的开工钟响了, 春球好不容易睁开双眼,拿起劳动工具就往门外跑。

“春球,昨天晚上你听见有歌声吗? ”在田里劳动时,小翠不安地说。

小翠住在从春球家去水泵房的路旁边。

春球还没来得及告诉她事情的真相, 旁边的杨嫂抢着插话说:“我也听到了,听到有歌声。歌声从远到近,从我家门前飘过。”

春球偷偷地笑了起来。

杨嫂接着又说:“我打算穿衣起床做早饭, 看见窗外黑沉沉 的,好像要下雨。 突然,飘来悠悠的歌声,吓得我又钻进了被窝 里,不敢作声。 ”

几个妇女窃窃私语,神秘莫测的样子。

春球差不多要笑出声来了。

(作者:邹甫龙 段丽球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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